人这一辈子,尤其是到了晚年,最怕的就是三件事儿凑到一块:老伙计一个个走了,心里头的大事儿还没办完,偏偏老天爷还不给个好脸色。
1994年夏天,这三样,82岁的金日成全赶上了。
那一晚,7月7号,朝鲜妙香山的雨下得邪乎,跟天漏了似的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别墅的窗户上,噼里啪啦响,山谷里的风跟狼嚎一样,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。
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,一架直升机的影子,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暴雨里打转。
没过多久,一声闷响,一团火光就在山腰上炸开,然后很快就被更大的黑暗和雨水吞没了。
这掉下去的,不光是一架飞机,是当时朝鲜全国上下最后的指望。
飞机上没人,它是去救人的,救那个躺在别墅里,生命正在倒计时的老人。
可这第一拨希望,就这么直接撞死在了山上。
这事儿,得从一个月前说起。
命运的赌桌:最后一搏
时间倒回一个月,1994年6月。
那会儿的朝鲜半岛,火药味儿浓得呛人。
美国那边,克林顿政府正因为核问题,把朝鲜往死里逼,话都说绝了,大有随时动手的架势。
平壤的街头,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。
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来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——美国前总统,吉米·卡特。
卡特不是官方派来的,是以个人名义,但谁都明白他背后代表着什么。
他跨过三八线,对金日成来说,不亚于在紧绷的弦上,看到了一个缓和的机会。
这把年纪了,他比谁都清楚,硬碰硬没有好结果。
他想赌一把,用自己剩下不多的时间,为这个国家赌一个不一样的未来。
那几天,在平壤的会客厅里,金日成拿出了这辈子最后的精气神。
他跟卡特从白天谈到深夜,熬鹰似的。
身边的人都劝他悠着点,夫人金圣爱更是急得不行,可他根本听不进去。
他脑子里盘算的,是怎么打破美国的封锁,怎么让国家缓过这口气。
更重要的,是他心里头那个念了一辈子的愿望——南北统一。
卡特也没让他失望,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:韩国那边,时任总统金泳三愿意跟他见面,搞一个南北最高领导人的首次会晤。
这话一出来,金日成浑身的疲惫好像一下子就没了。
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,是他奋斗了一辈子,眼瞅着就要实现的目标。
他觉得,自己的人生正在朝着最光辉的那个点冲刺。
送走卡特,他连个囫囵觉都没睡,立马把最核心的班子叫过来,通宵达旦地抠方案,连会谈时坐的椅子怎么摆,他都要亲自过问。
压垮骆驼的,不止一根稻草
可就在他为这件顶天的大事忙活的时候,几件看似不大,却要命的事儿接连找上了门。
就在筹备南北会谈的当口,他抽出时间去地方视察夏收。
这一看,心里头凉了半截。
因为天气不好,地里的庄稼长得蔫头耷脑,收成眼看着就不行。
这还不是最让他上火的,最让他火大的是,他发现底下那些干部,为了让报上去的数字好看,竟然层层加码,虚报产量。
金日成这辈子,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就是要让朝鲜人民“吃上米饭,喝上肉汤”。
这是他对人民的承诺,也是他执政的根基。
现在,粮食眼看要出问题,底下的人还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,这在他看来,就是背叛。
他当场发了雷霆之怒,一路上脸色都铁青着。
带着这股火气和对粮食问题的担忧,他回到了熙川,接着坐车去了妙香山的别墅。
这里风景好,凉快,本来是让他静下心来琢磨国家大事的地方,没成想,倒成了他的终点站。
7月7号晚上,到了别墅,他也没歇着。
南北会谈的事儿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。
他让秘书拿来一份关于这次会谈的文件,铺在桌上,拿起笔,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:“金日成,1994年7月7日”。
字迹还是那么稳,那么有力。
他自己也没想到,这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笔。
签完字,他把秘书叫到跟前,听取最近的工作汇报。
汇报工作嘛,总有好有坏,可就在秘书提到一个名字的时候,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。
“主席,赵明选上将…
…
病逝了。”
赵明选,75岁。
这不仅仅是个高级将领,这是他从14岁闹革命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伙计,是一起在白山黑水打游击,一起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过命交情。
算上这个,这个月已经走了三个开国元勋了。
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地没了,饶是见惯了生死的金日成,心里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凉。
“怎么回事?
怎么走得这么突然?”
他追问。
秘书接下来的话,就像一根烧红的铁棍,直接捅进了他心里最愤怒的地方。
赵明选是突发脑溢血,人送到平壤最好的烽火医院,结果医院那帮医生,怕手术失败担责任,瞻前顾后,愣是选了最保守的治疗方案,活活把抢救的黄金时间给耽误了。
“把医院院长给我叫来!”
金日成一拍桌子,吼了出来。
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,对粮食收成的焦虑,失去老战友的悲痛,再加上对这种官僚主义的滔天怒火,所有压力在这一瞬间集中爆发了。
他话音还没落,就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疼,眼前一黑,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地上。
风暴中的生死时速
这一下,所有人都慌了神。
一个平时看起来身体硬朗得像座山似的老人,突然就倒了。
更要命的是,金日成这辈子几乎没得过什么大病,尤其没有心脏病的记录,所以他的别墅和随行人员里,竟然连一颗心脏急救药都找不到。
身边的工作人员乱作一团,翻箱倒柜地找药,可哪有呢?
最宝贵的几分钟,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手忙脚乱里白白流走了。
唯一的办法,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平壤的医院。
汽车走山路太慢,唯一的选择就是直升机。
可谁能想到,老天爷偏偏在这时候翻了脸。
那场罕见的特大暴雨,正好就泼在了这片山区。
指挥部接到消息,十万火急,立刻派了第一架救援直升机。
飞行员是王牌,可再牛的技术也顶不住这种鬼天气。
直升机顶着狂风暴雨飞到别墅上空,雨大得跟泼水一样,能见度几乎是零。
飞行员在空中盘旋,怎么也找不到降落点,心一急,就出事了。
飞机侧翼刮到了湿滑的山体,一声巨响,这架承载着一线生机的飞机,瞬间变成了一团火球,坠毁在山谷里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地上的人心急如焚,天上又传来噩耗。
指挥部只能硬着头皮,派出第二架直升机。
这次的飞行员,是豁出命去了。
他在风雨里穿行,凭着一股子狠劲和对地形的熟悉,硬是在距离别墅大概五十米远的一块小空地上,奇迹般地降落了。
飞机一落地,别墅里的人就抬着担架冲了出来。
雨下得跟倒的一样,地上全是烂泥,人们深一脚浅一脚,连滚带爬地把昏迷的金日成往飞机上送。
这一路的颠簸,加上前面一系列的延误,那点微弱的生机,几乎被耗尽了。
等飞机好不容易把他送到烽火医院,朝鲜最顶尖的医疗专家团队早就等在那儿了,各种设备也都准备好了。
但是,医生们一看心电图,心就沉下去了。
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,心肌大面积梗死,一切都晚了。
1994年7月8日,凌晨2点,这位领导了朝鲜近半个世纪的强人,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。
他的突然离去,让那场全世界瞩目的朝韩首脑会晤成了泡影。
历史的列车,也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,猛地推向了另一条轨道。
今天,在开城的板门店,有一块很特别的石碑。
它不是立着的,而是平躺在地上。
上面刻着的,就是金日成在生命最后一晚写下的那行签名——“金日成,1994年7月7日”。
那个工整的签名,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,只写了个开头,就被命运强行画上了句号。
参考资料:
Oberdorfer, Don. The Two Koreas: A Contemporary History. Basic Books, 2001.
Lankov, Andrei. The Real North Korea: Life and Politics in the Failed Stalinist Utopia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, 2013.
金日成回忆录《与世纪同行》。
